All Through the Night

All Through the Night 是一本令我癡迷，令我讚嘆不已，卻不知該如何確切表達感受的書。該如何切入核心，如何描述像壽衣般覆蓋住男女主角靈魂的深黝黑暗，如何將那份遊走於黑夜與 黎明、痛苦與歡愉、自毀與救贖.....詮釋出來，是高難度的艱鉅工程。就算我卯盡全力，表達出的意境可能遠不及這本書千分之一。這類刻劃著最深沉內在感 情的作品，必須靠閱讀的人自己去擁抱、去體會。“好看的不得了”這幾個字，還不足以形容這本書的珍貴和特殊！

【All Through the Night】這本書，並不像一般的曼曼那麼好吞嚥、好消化。我所指的並非 Connie 遣詞用字的深度，而是她所描述的男女主角.....那纏繞住他們身體和心靈的痛苦與包袱.....如此的黑暗，卻又如此美麗，讓我們渴望窺見兩顆受苦靈魂 在歷經冰冷黑夜之後，迎接溫暖曙光的那燦爛一刻。守寡五年的女主角 Anne 置身在強烈的罪惡感中，深信自己無能力去愛，把丈夫和他手下的死亡完全歸咎給自己，藉著扮演大膽狂野的竊賊來挑釁死神，以完成自我懲罰及潛意識的自我毀 滅。男主角 Jack 七歲時被他「父親」帶離愛丁堡貧民窟，卻進入了另一座人間地獄。藉著封閉住自己的情緒，以及堅強無畏的意志力，他得以忍一般人所不能忍，作一般人所不能作 的事。他的「父親」將他視為傀儡和操縱工具，卻謀殺不了他的本性。
七歲的他，就必須作出使他背負一生包袱的痛苦抉擇。他知道他若選擇脫離貧困，就無異是判了另一個男孩的死刑，卻仍和魔鬼訂下契約，選擇了前者。當作者描述他站在他那冷血的「父親」面前，告訴他：「我會回答（我是亨利）」時，我的喉嚨縮得好緊，眼淚不停的泛流而出。

男 女主角第一次對峙時，帶著面罩的竊賊女主角 Anne 運用機智，逃離了將她逮個正著的男主角。Jack 被那個憂傷的寡婦所吸引，但一開始並不知道她和擾亂他夢境及激起他生猛慾望的竊賊是同一人......他戳破她的偽裝，憤怒於她的欺騙，卻仍積極地保護她 不受他「父親」的追殺，甚至不顧頭部的槍傷而在寒冷的夜晚逐街逐道地尋找失蹤的她.....那一幕把我的心都掐疼了。女主角終於從桎梏她多年的痛苦罪惡感 中解脫，明白不是她沒有愛人的能力，而是她死去的丈夫扭曲的心態剝奪了她的自我認知.....我讀著她和 Jack 終於穿透層層陰霾的黑夜迎接陽光的那一刻，忍不住邊哭邊笑，把那幾段一讀再讀，像傻瓜似地拼命嘆息和流淚

Jack 對他的“父親”的感覺非常複雜。不只是愛憎交織的心理而已。他完全明白 Jamison 的冷酷無情和不擇手段，以及他掌握權柄的野心和企圖。他為 Jamison 出生入死，毫無怨言地接手 Jamison 交扥的的每一項最骯髒最危險的任務，是報恩，也是為了贖罪，或者該說自我懲罰──那背負了二十五年的罪惡包袱，早已成為黑暗靈魂裡的惡性腫瘤。每一次的冒 險，都是一種生與死的賭注；而每一次與死神失之交臂，總讓他更加大膽不羈地挑戰危險。在樂於攤開雙手擁抱死亡，卻又一次次輕鬆逃過死神的追逐之 際，Jack 唯有藉著完全封閉自己的感情，才能不被冰冷絕望的黑洞吞噬。
Jack 和 Anne 各用不同的態度嘲弄死神，但他們的“終極目標”都相同──尋求潛意識的自我毀滅。

Jamison 相信 Jack 是他一手創造出來的活機器，相信他不只擁有 Jack 的忠誠，也擁有他的靈魂。但他錯了。Jack 的感情和靈魂無論多麻木多死寂，都不是 Jamison 有辦法囚囿的。他最後幾章裡某一幕中告訴 Anne 的那席話，簡單卻堅定，沒有一點悔憾與遲疑。他告訴 Anne 他早已還清了他積欠 Jamison 的“債務”，他繼續留下是出於他自己的意願，而他隨時可以選擇離開，因為 Jamison 從不曾、以後也絕不會擁有他。
Jamison 這個角色，邪惡兩字仍不足以形容。為了另一個符合他條件的優秀人選，他眼睛眨也不眨地就犧牲掉了那個可能是自己骨肉的弱智男孩。為了一份私藏的文件，他執意斬草除根杜絕後患，借刀殺人對他來說就像編織謊言一樣容易。
然 而，儘管卑劣、冷血、無良知，這個男人對 Jack 卻並非毫無感情。沒錯，他的關懷全是出於私利，因為 Jack 是他不想放棄的傀儡；但如果說 Jamison 的黑心肝裡存有一絲一毫的人性，那麼 Jack 會是他唯一關心的人。他對 Jack 被射傷之後的反應……我寧可認為那不完全是因為計劃失敗的憤怒，也因為他確實“在乎” Jack，即使只有微不足道的一點點（而那已是他感情的極限）。

在 這本書裡，Anne 的亡夫的罪孽就和 Jamison 一樣多，甚至更多。他用他自詡為神聖的、實則扭曲且自私的「愛」架設起的牢籠囚錮住她，使她幾乎窒息。當 Anne 無法達到他對愛的高度期許時，他的苛責言語就像穿腸毒藥，徹底剝奪了她的自我認知，讓她相信她缺乏愛人的能力，相信她必須為他的失望負全責。他最後甚至當 起了為愛殉身的烈士，跑到戰場去，藉著讓自己置身炮火連天的前線來懲罰 Anne 的“無能”。這個毫無指揮作戰經驗的菜鳥的愚蠢行為不只斷送了自己的生命，還把整船的士兵都拖下水。
他的懲罰該死的太成功了。整整五年，Anne 被那有著尖銳利齒的罪惡感生吞活剝。她相信如果她的愛給的夠，他就不會逃避到戰場，也不會白白犧牲掉那麼多條無辜生命。她隱居在鄉間自我放逐了許久，直到 亡夫的親戚，也就是 Sophia 的父親要求她一同前往倫敦，做 Sophia 的伴護。

Sophia 這個角色非常耐人尋味。狂野、放縱，卻又自成一格。我對她過度招搖的行為感到略為惱怒，卻又不得不賞識她毫不在乎他人想法時的灑脫勁兒。和那些虛偽矯情又 拘謹的社交淑女比起來，她的大膽不羈確實搶眼。她和近十年前初入社交圈時的 Anne 舉止頗類似，只是可惜地，少了幾分自律和自重。她以十年前的 Anne 為榜樣，對 Anne 守寡之後完全失去往日光彩的沉靜模樣感到失望，甚至不只一次對她的改變冷嘲熱諷。
儘管輕佻不成熟，作者還是很仁慈地給了 Sophia 一份歸屬。她和 Lord Strand 這一對，也許很不相稱，也沒有足夠的感情基礎，但是在某些方面，卻有奇異的互補作用，而他們與 Jack 及 Anne 這一對之間的對比和關聯，也是作者巧思的一部份。

和 Jack 有一幕對手戲，是整本書裡我認為最黑暗，最痛苦，但也是最刺激的部分（簡直讓人提心吊膽和興奮得汗流浹背啊!）。那是 Anne 以盜賊的身分第二次和 Jack 同處一室的對峙場面。不同的是，這一次不是 Jack 在 Wrexhalls Wraith 的作案地點守株待兔，而是Wrexhalls Wraith 刻意“自投羅網”的。她的目的不只是要引開 Jack 對寡婦 Anne 不尋常的興趣（除了怕受不了誘惑並讓身分曝光之外，她也有其他更深層的恐懼），也是要藉著再一次以蒙面竊賊的身分，大膽地玩起循規蹈矩的 Anne 所無法參予的禁忌遊戲。
趁著深夜潛入 Jack 的房間，用劍抵住 Jack 的脖子，將他雙手反綁在身後，刻意嘲弄挑激他，對他的身軀上下其手（哇！）；如果我沒記錯，甚至威脅要將他去勢……她的行為確實如願地了煽起 Jack 的怒氣了。Jack 掙脫束縛，用手掌握住她手中的劍鋒（當時他的手已沾滿了鮮血），兩人以眼神展開意志拉鋸戰的那一幕，絕對值得反覆玩味。

這本書的末章的最後一幕，收尾的方式十分特殊。這是我接觸曼曼這麼多年來，首度看到這種結尾。噢，別誤會，曼曼嘛，結局當然是好的。不同的只是作者處理的方法，相當另類且出人意表，但是又美~~~~到極點啦！
想知道有多特別，自己拿起來看就知道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