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康學慧 譯者祕辛大公開?!

WRN很榮幸以書面訪問到譯出眾多大受好評西洋羅曼史的譯者康學慧小姐!妳好奇她有沒有特別的工作儀式嗎?能不能挑書來翻、如何因應翻譯時的疑難雜症、工作之餘會看什麼書?這次康學慧在WRN全部大公開!

妳或許看過莉莎‧克萊佩的《冷情浪子》、新譯版的茱莉‧嘉伍德《贖金》,又或者JD‧羅勃的《謎蹤系列》,又或者是雪麗‧湯瑪斯《印度生死戀》,沒錯,這些都是出自她的譯者。

康學慧使用的筆名還有路西雅及陳雅婷,譯作眾多,書單請參見→這裡←、還有那裡←、以及這邊←。好的譯者,是作者與讀者之間最重要的橋樑,既要傳神且忠於原味把原文翻譯成中文,更能以有品質的文字帶領讀者徜洋於作者精心創作的書海。譯者的用心,讀者一定能感受到。反之,粗糙的譯文也可能阻斷一本好書。

這次很開心,康學慧小姐能跟WRN讀者們分享她的翻譯甘苦談以及多年心得,也謝謝她百忙趕稿之餘,願意花時間一一回覆網友們熱情的提問。
以下是康學慧小姐致讀者們的回覆:


【甘苦談】

Q:可否分享您是如何踏上譯者之職,以及翻譯生涯的甘苦談(ex.如何躲避小編追殺?)

我能踏上譯者之路要感謝兩個人,一位是大學時代的曾茂川老師,他讓我發現我似乎很適合這一行;另一位則是果樹(當時還是林白)的前總編楊孟華小姐,因為她不怕辛苦,願意給新人機會,我才能夠得到翻譯生涯的第一份工作,而且一路以來她教了我很多,讓我能夠逐漸進步。

翻譯是我喜歡的工作,我從小就只會讀書寫字,能夠將興趣化為職業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所以很少有覺得辛苦的時候,雖然因為現實因素難免有些外在的壓力與困難,但成就感與滿足感是非常大的動力,讓我能夠堅持待在這一行。

至於如何躲避編輯大人追殺,其實訣竅只有一個:不要做出會勞動編輯大人追殺我的事情。準時交稿、不要搞失蹤、適時溝通,信守承諾不只能讓合作關係長久愉快,也是尊重自己的專業。

Q:您翻譯時有沒有個人專屬的儀式或sop,比如非得在某張桌子上,用筆進行,或是早晨幾點固定開始工作?您成為專職譯者後會不會有什麼職業病?在家工作/自由業是否會造成您作息不正常?

我的毛病是工作時旁邊不能有人,就算只是在旁邊安靜看書也不行,因為我會忍不住一直想看旁邊的人在做啥~~ (我一直覺得能在咖啡廳工作的人太厲害了,專注力好強。)

因為我不太能熬夜,只要一過十點眼睛就睜不開了,就算勉強不睡也只是夢遊狀態,所以我習慣早上六點起床、七點半開始工作,早開工也早收工,通常下午四點多就下班了。基本上我過的是農夫的生活,只是種下的是文字、收成的是稿費(哈哈)。

手痛、肩膀痛、背痛、腰痛、視力衰退,這些應該是常用電腦的人共通的問題。對我而言,翻譯這份工作最大的職業傷害,應該是我無法單純以讀者的角度去讀翻譯書籍,會忍不住一直研究翻譯的內容,猜想原文大概是怎樣。幸好不懂的語言不會有這個問題,只是會一直檢查中文而已……(笑)

Q:翻譯一本外曼大約需要多久的時間?出版社會設定交稿期限嗎?請問您會給自己deadline嗎?比如說本週一定要翻完1-3章,或是固定工作時間翻譯,每天工作8小時等等。

如果是羅曼史,一般大約兩個月可以完成一本,交稿期限通常要配合出書時間,如果不是趕著出的書,通常可以和編輯協調交期。

「死線」是一定要的,如果不控制好每天的工作量,就會發生前面怠惰、後面火燒屁股的慘劇。一般我會先扣除檢查需要的時間,然後頁數除以工作日,規定自己一定要完成當日的份量。工作時間長短不一定,重點是要做完。

Q:您的羅曼史小說翻譯作品中,最滿意是那一本譯作?英文原作最喜歡的是哪一本?非羅曼史類的譯作最滿意的是哪一本呢?

無論羅曼史或非羅曼史,我目前還沒有最滿意的作品,只能說我每本書都盡力了。有時候交稿時覺得還不錯的譯文,過了一段時間才會驚覺其實有可以改進的地方,如果來得及就會再麻煩編輯大人幫忙修改,萬一來不及,就只能祈求讀者不會發現了……(汗)

至於羅曼史原文作品,其實每位作家都各有各的好,但我偏好女主角能夠有所發揮的書,所以超強大的依芙小隊長是我的心頭好,每次翻譯都覺得很痛快呢。

Q:迄今覺得最有翻譯挑戰性的是哪一本書呢?為什麼?如果遇到瓶頸時都會怎麼去因應呢?

其實每本書都會有比較富挑戰性的部分,不過對我而言,感情濃厚的書挑戰會更高,因為要盡可能將那樣的感情傳達給讀者,有時真的得搜盡枯腸才能找出能傳達情感又不會流於灑狗血的詞句。如果要選一本,應該是《印度生死戀》,陌生的地理與歷史背景、醫學詞彙、西洋棋詞彙,加上濃烈卻又壓抑的情感表達,要保持美感又不能太唯美,確實讓我白了不少頭髮……

而謎蹤系列則是挑戰我的想像力,未來世界的物品有些得在腦中模擬一番才知道如何表達。

遇到瓶頸的時候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寫就對了,就算差強人意也不能卡住不動,然後將問題放在心裡慢慢琢磨,有時候會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突然想到好辦法呢。

Q:接稿時會選自己喜歡的書接嗎?如果接到實在不喜歡、讀起來很痛苦的書怎麼調適?

通常我不會挑書,只會挑合約條件。

接到不喜歡的書,就在心裡想著專業(ㄍㄠˇ)精神(ㄈㄟˋ),無論多痛苦也要做出可讀性不至於太差的作品,然後上臉書抱怨討拍(辛苦我的朋友了)。好處是交稿時的那種解脫感是人生一大暢快體驗。而最恐怖的當然是不但出續集,而且又找我翻譯……

Q:請問您接到內容很悲傷的書是否會因情緒影響到翻譯進度呢?例如《最好的妳》和續集《再見,最好的妳》故事讓人噴淚,心情是怎麼去調適呢?

因為我習慣會在開始翻譯之前以讀者的角度先看一遍,通常會在這個階段先消化情緒,開始工作之後就盡可能專注在文字上,有時候激動的情緒反而可以驅使我想要一口氣寫完那一段。心情實在太沈重的時候就起來走走、把貓狗抓來抱一下,得到療癒之後再繼續。

Q:請問您用3個不同的筆名是否有特殊原因?同是琳達的作品,為何《致命危情》的譯者是康學慧,《獵物》的譯者是路西雅?

哈哈,其實沒有特殊原因,完全是出版社的要求,哪本書要用哪個名字,也是出版社的決定喔。站在我個人的立場,當然希望能全部用本名,不只累積知名度,也是對自己的作品負責,但出版社另有考量。

Q:許多讀者會閱讀原文作品與中文譯本,有時也會在網路上討論誤譯情況,請問這會對譯者造成壓力嗎?如何排解這樣的壓力?

壓力超大呀,畢竟讀者是譯者的衣食父母,每次看到我都會心驚膽跳。不過有批評指教才會有進步,工作時也會因此更提高警覺,即使不能做到百分之百沒有錯誤,至少也要錯得不太明顯……

這樣的壓力無從排解,只能持續砥礪自己,不要大意,稍微有懷疑就務必求證再求證,直到書出版了,沒有看到惡評,這才終於能鬆一口氣……

Q:有讀者反應非常喜歡您在《印度生死戀》中所呈現的文字風采,請問您平常會看讀者的示愛評論文嗎?平時會如何修練中文譯筆功力,例如閱讀其他翻譯作品或參與翻譯團體相互交流?

其實呀,我還蠻常在WRN網站潛水的。讀者的青睞為我帶來很大的鼓舞與動力,生涯徬徨的時候、因為現實因素感到心酸的時候,讀者的好評讓我相信自己沒有選錯路……真的很感謝大家(淚),點播一首劉天王的「謝謝你的愛」。至於批評則更是進步的動力,讓我不會得意忘形,知道自己的缺點在哪裡。

修練中文最重要的當然是閱讀,因為職業病的關係,我盡量選擇中文作家的作品,有空的時候也會寫寫自己的東西,練習以中文表達,其實看看電影或連續劇也有幫助,可以知道怎樣的對話感覺比較自然。我也有加入臉書上的翻譯社團「翻譯與譯者」、「翻譯職人」,汲取同行的經驗,思考別人的問題時自己也會有不同的體悟。

Q:您覺得翻譯羅曼史小說與一般小說有什麼區別呢?

我個人覺得翻譯一般小說其實比翻譯羅曼史單純。

翻譯羅曼史有獨特的「眉角」,要考量的地方比較多,尤其是詞彙方面,一般小說翻譯時可以比較直接,羅曼史則要注意不能破壞浪漫的氣氛。而在心情上,翻譯羅曼史無論中間的有多少虐心的情節,都可以期待完美的幸福大結局,有時候譯到太沈重的一般書籍,會很想念那種確定遠方會有幸福的感覺。

 


【翻譯問題】

Q:您怎麼決定譯成中文意思還是音譯? 像《危險紳士》男主角很愛稱呼女主角「可利愛」,您在書中有解釋它是「愛人」的意思, 後面都直接翻成可利愛,這方面又是如何斟酌的?

其實每次的狀況都不太一樣,要看整體的脈絡去考量。但如果是只出現一、兩次的外來語,如果是聽的人不懂的語言,一般我會用音譯,甚至直接放上原文,傳達那種「聽不懂」的感覺;如果聽的人懂,我就會意譯,有必要的時候會稍微修飾。例如,如果書中寫:He ordered a cerveza. 如果聽的人不懂cerveza是什麼,我可能就會寫:他點了「賽爾維沙」。如果聽的人懂,或許就會寫:他用西文點了一杯啤酒。

至於「可利愛」,最初的時候其實我選擇意譯「親愛的」(我個人不太喜歡以「愛人」這個詞作為稱呼),但因為雷凡諾一家太有愛了,家人之間經常「親愛的」來、「親愛的」去,感覺無法凸顯這個詞的獨特,這是只屬於海倫的稱呼,所以後來全部改成「可利愛」了。

Q:中西文化風俗有所不同,請問原文作品有這種情況發生時如何因應呢,直接不翻譯嗎?如果翻譯是直譯還是文譯呢?

無論直譯還是文譯,總之絕對不能跳過不譯。

至於選擇哪種譯法,端看寫出來之後是否能看懂,如果直譯無法理解,就可能加上一些說明、修飾,如果很難三言兩語解釋清楚,那麼只好放個譯註了。

Q:請問康小姐任職翻譯這麼多年,對於譯文避免中文西化有沒有什麼撇步?比如新聞播報裡出現類似:『受害者到警局做一個報案的動作』的語句。

我的小撇步是寫直式,我個人覺得這樣比較不會被英文拉走。不過這當然只是個小招數,要避免中文西化或所謂的翻譯腔,當然還是要靠多閱讀好文章、多練習中文寫作,而且在翻譯的時候要想想,這句話用中文是怎麼說的?如果我是作者,要表達這樣的感覺時會怎麼寫?如果我是讀者,看到這樣的文字會有什麼感受?這些都會有幫助喔。

Q:請問您交稿後,出版社編輯是否會對您的稿子再做後續的潤稿、校對?

一定會有的喔。人很難不出錯,而且有時候習慣用法積非成是,自己很難察覺,所以需要仰賴編輯、校對等專業人士來幫忙抓出問題。而且由於文字使用習慣人人不同,會帶來新的見解與想法,厲害的編輯修改之後會讓書本更出色。

Q:是否有很想翻譯的羅曼史作品,但是還沒有機會翻譯到的?您會因此特別向出版社推薦嗎?又,若方便透露的話,請問您接下來會翻譯哪些作品呢?

老實說,我日常比較少看羅曼史(工作看太多了,平常想換換口味……),所以不太會發生這種狀況,比較常發生和我想譯的書失之交臂的遺憾……

今年接下來的工作都不是羅曼史,明年羅曼史的工作比較多,一共有四本,其中兩本不太確定是否明年出版,所以不方便說,但兩本雷凡諾系列應該是不會有問題的。


【個人偏好】

Q:是否有特別喜愛的國外羅曼史作者作品?能否分享喜歡的原因?您對故事背景有特別喜歡的時代嗎?

我喜歡Sherry Thomas,她的故事情節不落俗套,文字優美,而且即使是歷史背景,女主角也有自己的專業或專長。Linda Howard也是我喜歡的作者,她的作品除了娛樂性,有些也很富知識性,會學習到意想不到的東西(冰天雪地野外求生之類……)。

我比較偏愛現代的故事喔,因為女主角比較有表現的空間,也會有家庭、愛情之外的人生,和男主角相處的模式也會比較多變化。

Q:您翻譯了許多謎蹤系列譯本,平常還會看JD Robb其他的書嗎?請問您是否曾想過,如果哪天有機會將謎蹤系列拍成電視影集/電影,書中人物讓誰來飾演?

我平常比較少看羅曼史說,抱歉……

對於謎蹤系列真人化我當然有過不少妄想,但我想若奇和依芙無論選誰演都會被嫌到臭頭吧…… 目前我的人選是「神力女超人」的女主角蓋兒加朵和「超人:鋼鐵英雄」的亨利‧卡維爾。(再來個蝙蝠峽就變正義聯盟了……)

Q:請問您平時喜歡看哪些種類的書呢?小說、歷史、社會科學之類的?多方涉獵、增加閱讀廣度對翻譯工作有幫助嗎?

我平常看的書不一定有特別的類型,但小說是一定有的,其中又特別喜歡推理小說。至於其他書籍則可能是一陣一陣,大致上範圍廣、深度淺,一個題目特別吸引我的時候,就會大量閱讀相關的書籍,有一陣子覺得經濟學很有趣,所以看了一些「普及」版的經濟學書籍;也曾經沈迷過科普、清朝歷史、社會科學、心理、遊記、傳記、美食等等,最近對伊斯蘭很感興趣,所以正在看相關的書籍。我也很愛看漫畫,是《海賊王》的忠實粉絲。

多閱讀當然對翻譯工作有幫助,不同類型的書使用的語言會有一點不同,而除了學習文字運用之外,書裡讀到的各種東西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候派上用場,例如我最近譯到的一本書就讓我很慶幸自己曾經喜歡科普呀……

Q:請問您除了閱讀以外,平時喜歡做什麼消遣?

平常插插花、寫寫書法、彈彈古箏……當然不是啦。
我也像大家一樣喜歡追劇,玩玩貓狗(被貓狗玩玩?),因為剛好住在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所以經常外出遊山玩水。如果說有什麼特別的,大概是我喜歡相聲吧。

Q:您曾嘗試創作嗎?如果有的話,是哪種類型? 寫作和翻譯的經驗是否會相輔相成呢?

不敢說創作,一直在寫東西倒是真的。年輕的時候不自量力總想寫小說,事實證明我不是那塊料……現在大多寫些日常隨筆或短篇故事。寫作確實對翻譯有幫助,除了文字運用更得心應手之外,也多少能夠以作者的角度去思考,更能體會作者想要傳達的意思。


編註:以上為WRN於2017年8月底的書面專訪內容。

【WRN編輯台採訪札記】

這次書面採訪資深譯者康學慧,從她回覆的字裡行間,感覺她非常謙謙有禮。

康小姐先是很客氣詢問採訪源由,謙虛自認是翻譯人員,讀者應該對她興趣不大。其實,讀者們早就認為她的譯文就是品質保證,巴不得探詢她是如何翻譯出讓我們渡過美好閱讀時光的好書。而WRN發起問題募集之後,工作幹部也沒料到會有一大串的提問,還有讀者粉絲趁機向康小姐告白,哈~~我整理問題寄出時,有請康小姐擇題回答,不過她當時雖然截稿在即,仍然表示『為了不辜負讀者的青睞,會盡可能全部回答』,讓我「揪感心耶!」

另外我要小小爆料,先前有次機會,我看到康小姐某個譯文讓我疑惑,因為時間急迫,我除了直接試圖聯絡她,還透過出版社窗口反應,後來問題解除了。當時出版社也有回覆讓我知道編輯與康小姐有過討論,並透露康小姐是聽過一段有聲書而譯出的文字;這點令我非常佩服,康小姐讓我看到了譯者用心認真的態度,不會輕待出自她手下的譯文(當然,該出版社的編輯也有發揮把關職責)。這也驗證了我這位讀者內心對康學慧譯作的信心,她的中譯本確實是品質保證。

█WRN編輯台_鈕釦
註:也謝謝Brina協助募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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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

好棒的採訪!Sherry Thomas是我最喜歡的外曼作家,看到康小姐也喜歡Sherry Thomas真的好開心,印度生死戀的譯者和原作結合的譯作真的太棒,希望以後出版社還能有機會讓兩者再合體 一直期待能再有其他中文版問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