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得從他的角度看這個世界—《遇見你之前》by喬喬．莫伊絲

　　我以為我即將翻開的是如同書末文案描述的感人肺腑愛情故事，但閱讀不到百頁，就發現這不僅僅是一部愛情羅曼史那麼簡單。當「尊嚴療護輔助死亡」的字眼跳入眼簾，我立刻想起了蓋文．艾克坦斯的《男孩裡的小宇宙》，一股沉重的無力感瀰漫，我知道接下來的議題將會多麼沉重。

　　小露正面臨失業危機，她是全家的經濟支柱；但因學經歷的限制，她找不到什麼適合的工作。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接下了一個短期看護的工作，這份工作是照顧一個四肢癱瘓者，薪水優渥，合約六個月；不需要她具備醫療照護經驗，因為對方已有專業的護理師，只需要她提供陪伴，並一再強調不能讓病患獨處超過十五分鐘。很快的，小露便發現到了原因……
　　威爾在兩年前出了車禍，成了四肢癱瘓者，但在意外之前，他是一名成功的商業主管、菁英人士，熱愛高空彈跳、滑雪、登山等各種戶外運動，並旅行過世界各地，甚至攀登過非洲的屋頂吉力馬札羅山。在意外之後，他終日被困在輪椅上、困在自己的身體裡，無法動彈；伴隨他的是日復一日的疼痛，與不時發生的發炎發燒、痙攣、抽搐和各種死亡危機。他嘗試過自戕，最後向父母提出了「尊嚴療護輔助死亡」。
　　六個月，是威爾父母爭取延後執行的時間，小露在不知情的狀態下擔任陪伴者，卻意外的發現實情。對於終止他人性命，無法接受的她原想離職，但在妹妹的提議下，決定做些努力、嘗試改變威爾的心意。然而小露即將面對的，不僅是時間的壓力，還有交往多年男友對她投入工作的抗議、母親的無法諒解，以及堅定無法撼動的病人意志……

　　之前曾從新聞中看到，近幾年國人願意簽署放棄急救的同意書大增，與其氣切、插管後痛苦的延長生命，不如選擇有尊嚴的離開人世。只是國內似乎尚未討論過「死亡的權利」，我想，這議題一旦觸發，不論是從法律、宗教或道德的面向來看，勢必都將掀起軒然大波。本書作者喬喬．莫伊絲和《男孩裡的小宇宙》作者蓋文．艾克坦斯皆為英國作家，想來這種「棄生擇死」的議題，在英國已經有案例且爆發衝擊。只是在《遇見你之前》，更多了以家屬、專業護理員、以及四肢癱瘓者本身的角度來看待這件事。小說故事是以小露為主線，來敘述這短短六個月和威爾的相遇與相知，從不知如何相處到付出自己的真心，最後不得不痛苦的面對抉擇；而其間數次跳脫主線，穿插了威爾母親、父親、護理員和小露妹妹的視角，從他們一路陪伴著威爾、小露經歷的種種來看待這件事。除此之外，從小露的敘述中，也可以看到威爾妹妹、小露父母以及社會上大眾對這件事的各種反應。

　　從《遇見你之前》中威爾的處境，瞭解到四肢癱瘓者面臨的不僅是不能動而已，依照程度不同還有各種疼痛與無法自主的病症，體溫失調、肌肉痙攣、膀胱抽搐、不時的發炎感染、肺炎威脅，每一天都得服用各種藥物，去維持生理機能、去調節病灶疼痛。當狀況惡化時，送醫急救的結果，是醒來後再一次面對永無止盡的痛苦。我想我能理解威爾想要解脫的希望，因為如果是自己面對這樣的處境，我也希望能有選擇的權利。只是，換做親人的立場又該怎麼辦呢？如果是自己的親人、情人選擇安樂死，我還能維持支持的態度嗎？

　　就以小露的母親為例，她認為小露若去瑞士陪著威爾，便無異於謀殺。其實小露又何嘗願意，她也和一般人一樣，一度認為威爾母親會同意是冷酷無情地行為，她認為可以改變威爾的想法，找出活下去的理由，甚至一直努力到最後都還在試圖改變他的心意。但當決定無法動搖，就如同網友給小露的建議：我想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你不必認同他，但妳得在他身邊。正常人有權選擇支持和反對，那麼病患是不是也應該有選擇的權利？我能嘗試去理解去認同，但要做到陪伴這一步，我不確定我有沒有這樣的勇氣。但換個方向去想，如果對於寵物我們可以選擇讓牠解脫痛苦，陪伴牠走完最後一程。那麼對於同樣承受痛苦的人類，是不是也能給予同樣的支持……？我不知道，即使現在抱持支持的想法，當真正面對時會不會改變，是否能堅持下去？我想現在的我還沒準備好回答這問題。

　　
　　如果整個故事一直環繞著這個議題，未免太過沉重。作者以小露的人生安排了許多喬段來轉移凝重氣氛。例如小露有趣的家庭、小露與妹妹之間的衝突和矛盾、小露與沈迷三鐵硬漢運動男友間的漸離漸遠，還有小露與威爾之間的對談與互動。如同人與人的交往是雙向的，改變與影響也是雙向的，即使其中之一是四肢癱瘓者。小露急切的想要改變威爾的意圖，但在不知不覺中，她同時也被威爾影響著；威爾不僅改變了她的思考方式、對自我的認識，同時也督促她走出原本封閉的人生。在這個故事中，威爾將顛覆讀者對四肢癱瘓者的認知，讓讀者更進一步體認，或許他們失去了實際行動的能力，但他們擁有和正常人一樣的感受和意志。那麼，我們是否應該正視他們的痛苦、還給他們選擇的權利……

　　威爾和小露的故事，讓人心痛！但他們的故事，也再一次提醒著人們，最重要的是—我們得從他的角度看這個世界！

PS.在故事中，威爾即使癱瘓，依然引導小露接觸音樂、欣賞電影、閱讀書籍，其中提及了好幾本作品，包括：《寒帶氣候裡的愛》、《富蘭納瑞歐康納短篇小說集》、《紅心皇后》、《潛水鍾與蝴蝶》、《英倫情人》等；《潛水鍾與蝴蝶》多年前便已看過，目前對《紅心皇后》很感興趣，可惜查了一下，Matt Ridley這本《The Red Queen》似乎沒有中文版呢～

註：

此篇文章為個人參加金石堂非讀Book試讀活動的心得；心得同時發表於廢墟迷思、Astraes‧閱讀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