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挑天鵝絨》─ 充滿名畫與布料的愛慾之舞

　看羅莉塔‧雀斯（Loretta Chase，LC）的《情挑天鵝絨》，猶如一朵精心包覆的豔紅色絲絨玫瑰，把歷史、神話典故、文學典故（詩作戲劇）、時尚流行、霸凌等，層層瓣瓣地堆砌起濃郁的帝政羅曼史愛慾世界，讓讀者看麗妮與里斯伯恩爵爺（賽門）的感情戲，像書名《情挑天鵝絨》（Vixen in Velvet）般，天鵝絨觸感細緻，卻有一種低調內斂的絲般誘惑。（不過繁體書封用緞布來當封面是怎嚜一回事咧？）

　1835年，「後拿破崙」時代的二十年後，巴黎正在「七月王朝」歌舞昇平中；英國漢諾威王室的最後一位男性君主「水手國王」（The Sailor King）威廉四世（1830 –1837）此時尚未駕崩，倫敦依然有狂歡與誘惑，還未進入維多利亞時期的道貌岸然。拜倫勛爵那票狂狷浪漫的文友們早已不在人世；柯立芝（Samuel Taylor Coleridge，1772-1834）剛過世，華茲華斯已老，「浪漫主義」仍在但正慢慢地轉型。兩個平庸的國王，短暫幸福，沒有戰爭與煙硝的十年，時尚仍在巴黎與倫敦的貴婦人身上雀躍地展示，如《明日是舞會》的初出茅廬待嫁少女露薏絲(來自巴爾札克《兩個新嫁娘》的人物)，還有什麼比得上戀愛與時裝更令人在意呢？畢竟，那個年代(至今仍也延續)依舊「已婚女性的婚姻合法地位(legal status)，就是她的社會地位(social status)。」沒嫁出去的女子，要是沒美貌、沒社交地位甚至無恆產的話，那處境是堪慮的，就算她的親戚是貴族又能如何？《情挑天鵝絨》講的就是看似生意崢嶸卻如履薄冰的Noirot家小妹麗妮（Leonie）與里斯伯恩侯爵賽門的愛情，也是「裁縫師系列」（Dressmakers Series）的第三部，2014年6月的原文新書立馬熱騰騰上架繁體版，出版社跟譯者真是佛心來者。

　這是「裁縫師系列」第三部，現在羅家揮舞著緞帶、蝴蝶結和束腹的時尚女巫，只剩紅髮小妹麗妮小姑獨處，其它都有好的歸宿：棕髮的設計師大姐曼琳已是公爵夫人，正因妊娠帶來的嚴重害喜被限制行動；金髮超級公關(兼專欄寫手)蘇菲則剛成婚，但為躲避過往製造的混亂(或是醜聞)而不在倫敦。貴婦不需要工作就能生活，靠的是進入婚姻市場獲得長期飯票；麗妮是淑女卻得工作掙錢，因為她不打算進入婚姻市場，而且底下還有一群員工，以及她所挖掘的一些女孩需要供養（收容清寒女性的裁縫協會，慈善工作是要錢的）。所以，跟里斯伯恩打的這場「愛之戰爭」，她需要贏，而且一定要贏，畢竟，波提且利（Sandro Botticelli）這幅《戰神與維納斯（Mars and Venus，a c. 1483，現藏於倫敦國家畫廊），維納斯是醒著，而戰神早已昏沉。

   這幅畫據說是獻給麥地奇家族女性的新婚賀禮，代表的寓意是「love conquers war, or love conquers all」 ─ 愛能征服一切 。劍環繞戰神的頭，象徵著「愛」其實伴隨著疼痛。三個「半羊人」嬉鬧地執著長劍在睡熟的戰神旁邊玩耍，一個還帶著頭盔，另一個則鑽出戰神的鎧甲，枕在沉睡戰神的左手邊露出天真的微笑。「號角」代表戰鬥，戰神頭頂蜂窩，寓意「爭鬥不能長存」。兩神背後環繞一片「愛神樹林」（Mytle Trees），袒露青春、平滑健美身體（除了男性器官被畫家巧妙用布遮掩），戰神姿態是好夢正酣，肌肉十足放鬆。穿著薄白紗袍的側身維納斯卻警醒著，表情若有所思。(有關「波提且利」的簡介可參看介壽國中同學的報告http://sip.csjh.tp.edu.tw/)構圖是平穩寧靜的，「愛能征服一切」，但「若有所思」的維納斯，在愛的戰場上握有著主動權。

  這場甜蜜火辣的「愛的戰爭」，最後當然以里斯柏恩心甘情願地獻出波提切利作品、財產和姓氏宣告「愛的勝利」。不過，麗妮是典型的LC女主角，在絕對「上層階級」和「中產階級」的邊界身分遊走，聰慧機敏能幹，在一個男性主宰一切的年代，倚靠著膽大心細，和姐姐們前衛地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失去所有必須離開巴黎，避居倫敦的三姐妹，即便出身法國「流亡貴族」，但沒財產沒封地，靠著「一技之長」與「女人的錢最好賺」的「時尚」嗅覺，掙得獨立的「經濟自主能力」。

  未相遇前，兩人是絕對的平行線： 看似「無用貴族階級」無所事事，漫遊歐陸多年的里斯柏恩爵爺，挾帶豐厚的家產，實則擔任過於「感性」（sentimetal）詩人表弟史溫頓爵爺的代理人(不過書中也不斷藉由里斯伯恩之口消遣了詩人表弟)。實際、充滿數字的舵手麗妮，身邊全是藝術家─天才服裝設計師曼琳和行銷公關蘇菲，兩個理性、實際的人物，性感的熱力卻從初次相遇的展覽調情便吱吱作響（典型的LC！），但《情挑天鵝絨》的情慾，就像層層包覆的天鵝絨布，柔軟細膩卻低調深邃。引起興趣的男人，唯有創立一個賭局才能接近他的紅髮小狐狸。

　歌蒂小姐是個一開始不討喜的典型女配角，舉止言談粗魯，從小被戰爭英雄老爸當作男孩子撫養長大，無法成為十九世紀典型端莊淑女（the proper lady），處於「細緻柔弱」的女人堆裡痛苦不堪，又只能靠著豐厚嫁妝在社交季找丈夫，配在美豔奪目的堂姐可藍身邊簡直是天與地。不過，身為精明生意人的麗妮當然看準歌蒂「奇貨可居」的潛（錢）力，與不信邪的里斯伯恩打賭。漸漸地，不柔軟地歌蒂小姐被麗妮成功地改造外表，以成熟的衣裝，展露她偏豐滿的身體曲線。換了衣服的歌蒂小姐，也把自己的尖刻多了些圓融急智，加上她美好的嗓音，在短時間內成功地擄獲了少女（也是歌蒂自己）眼中的夢中情人，感傷地抒情詩人史溫頓爵爺。

　史溫頓爵爺相當有趣，看似除了寫詩與豐沛的感情外迷迷糊糊，這個對於生活無法專注的純粹藝術家，非常需要保護慾強的表哥里斯伯恩替他出頭。羞怯善感的詩人其實也是個被霸凌的孩子與成熟的男人，驚天一拳與「直搗黃龍」的求愛過程，讓困於「大哥哥」角色的里斯伯恩懂得放手與「追回真愛」，當然，這是「羅曼史」，男人跟女人一定要「從此幸福快樂」，而不是「孤軍奮戰尋找生命的答案」。

　麗妮與俊美如戰神的「高富帥」男主角里斯伯恩相當相似：兩人都很理性機智、幽默溫暖不尖刻，也有很強的責任感與對親友強烈的保護慾，也都是孤單的孩子 ─ 身為獨子的里斯伯恩有著「喪父」的傷痛；逃過暴動與疾病的麗妮，在年幼失去雙親後又失去親如慈母的艾瑪嬸嬸。從「艾瑪琳」到「羅氏女裝苑」，這不僅是份糊口的工作更是麗妮心的支柱。因為「愛征服一切」，浪跡歐陸的爵爺為妻子留居故鄉，打理產業與轉型幕後，戰神終於卸下武裝，心甘情願的讓紅髮「維納斯」掌控人生，LC又成功地在小說裡讓女主角攻城掠地，不過，「情慾之戰」不是急不可耐，而是像十九世紀女性的層層衣物，精緻華美的衣料必須經過層層脫卸，肉體與心靈的身心交融才能永遠。比起《惡棍爵爺》時的爆衝情慾，《情挑天鵝絨》以大量幽默的詩歌、打油詩（我愛「艾比太太」！會為此回頭看原文。），善用LC出身英國文學專業，和詳細考證的優點（每章都有精采的簡報或史料羅列），讓也是出身文學院的我，盡興地享受數個小時麗妮與里斯伯恩幽默的「愛情戰爭」。

　愛看「攝政時期」，或只想看歷史羅曼史的同學們，《情挑天鵝絨》絕對不會讓人失望。(最好的讀者請找：《絲般誘惑》和《霓裳戀曲》預習，雖說我只看小妹的也看得很愉快，不影響太多。不過最後LC鋪梗鋪太用力了。)雖然有n個注釋，還算清楚適切也不干擾閱讀，而且邊看便複習法國「七月王朝」(雖然只有一點背景)和英國「前維多利亞」的倫敦上流社會，是很愉悅地「悅讀」過程。LC文字形容色彩衣裝和情感、慾望表達已到純熟的揮灑境界，仔細的考究情節和美麗的衣飾、衣料藉由裁縫師系列（Dressmakers Series）更加淋漓盡致。當然，看LC的文字快樂地挑戰十八世紀以降(其實到整個維多利亞時期都是)，藉由John Milton《失樂園》表達英國正統「婚戀觀」的文字實在大快人心：「男人只為上帝生存，女人則為上帝而依存於男人。He for God only; she for God in him. 」

註：本書為公關書試閱後書評，文字目前尚需修改，請大家不吝斧正，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