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的愛情,愛情的真實----愛爾蘭三部曲的愛情理念闡釋與體現

神話和故事總是有其寓意與教訓。這一點,身為讀者的我們當然瞭解,卻總是天真地以為那只是別人的故事,笨拙地不懂如何在自己的愛情裡避免同樣的錯誤。同樣的輪迴,不斷不斷地重複,於是小說家的故事泉源永遠不虞匱絕。

《愛爾蘭三部曲》便是藉由神話傳說,刻畫出屬於平凡人的我們這份可嘆和可愛。

故事

娜拉‧羅勃特在這一次的三部曲中創造了一則愛爾蘭傳說做為背景,架構出柯家三兄妹的愛情故事。這樣的手法並不罕見,特別是對熟悉娜拉的讀者們而言,例如果 樹出版社稍早出版過的兩套作品:《三姊妹島三部曲》和《鑰匙三部曲》,未在台灣出版過的《Chesapeake Bay四部曲》,以及娜拉在《鑰匙三部曲》之後最新出版的《花園三部曲》(《Blue Dahila》、《Black Rose》、《Red Lily》)都可見類似的元素重複。

同樣的奇幻架構看似換湯不換藥,但這套其實較早出版的三部曲(《Jewels of the Sun》於1999年出版,《Dance upon the Air》2001年,《Key of Light》2003年),和其後出版的《三姊妹島》及《鑰匙》系列在故事取向上有相當的差異。

就神話背景與主角本身的互動而言,《愛爾蘭三部曲》和《三姊妹島三部曲》較為相似:神話或奇幻元素都只是背景,故事的重點依舊在處理男女主角的互動和心路 歷程,而且三部曲之間即使分開閱讀,也不至於太過妨礙前因後果的理解。至於《鑰匙三部曲》,男女主角必須參與神話冒險(任務),甚至親自和惡神直接對抗, 主角們已經成為了神話的一部份。神話不再只是單純的背景,更是無法分割的故事要素,加上三對主角的互動和感情發展貫穿三部曲,三個作品的閱讀在連結性上, 又比先前兩個系列緊密了一點。

另一個差別在於,《愛爾蘭三部曲》沒有像《三姊妹島三部曲》或是《鑰匙三部曲》一樣,有個顯而易見的大反派。主角們要對抗的,並不是形於外的黑暗勢力,而 是自己內心的陰影以及性格上的缺陷。這種在文學上稱為tragic flaw的角色性格安排讓故事少了幾分好萊塢式的正邪對抗,在某些讀者眼中,也因此少了幾分可見的動作張力,但卻為《愛爾蘭三部曲》增添了一份延續自 《Born in三部曲》的悲劇氛圍和內省反思的深度。

神話

身為故事源頭的神話很簡單:一個少女拒絕了高傲笨拙的精靈王子,王子在一怒之下,對彼此施下無法挽回的咒語,兩個人因此被迫分隔了三百年。

故事的寓意也相當淺顯易懂:「愛要說出口」。然而,如此簡單的理念,娜拉卻花了整整三本長篇小說的篇幅去描繪與詮釋。

傳說中,桂玟小姐拒絕了康理王子三次,投射進小說裡,便成為三對主角所必須分別面對的障礙。根據故事裡的描述,桂玟三次拒絕康理的理由似乎如出一轍,因為他沒有將愛意訴諸於言語,但仔細研究,根據桂玟的身份改變,她的拒絕實際上分別有其不同階段的理由。

孝順的桂玟第一次的拒絕,是被動地尊重父親的意願。外人,特別是父母,對自己的期待,正是珠笛在《太陽寶石》中所必須處裡的枷鎖和選擇。在傳說中象徵熱情 的太陽寶石,在珠笛選擇新生的過程中,卻更像是不起眼的炭石經歷千錘百鍊的熾熱考驗,化成閃耀堅定的勇氣。

第二次,已為人母的桂玟在對家庭的責任下,主動拒絕了康理獻上的珍珠,呼應在《月亮的眼淚》中,裴娜險些因為妹妹瑪凱對尚恩的迷戀,放棄了兩人之間的關 係。現實總是充滿各種障礙和干擾,人與人的關係更不可能真如童話裡描述的單純無瑕,能夠努力去包容這些雜質,堅持到最後,愛情的眼淚最後才可能成就溫潤的 珍珠。

而到了第三次,自尊和意氣經過歲月的累積,終於糾結成可憎而難解的怪物。桂玟最後疲倦於長久的衿持,開口告訴康理她真心想要的,只不過是他的一句告白。在 此同時,囿於人類壽命限制的桂玟也宣告放棄了他們之間的愛情----或許,我們應該說,從一開始,當桂玟選擇安靜等待,而不是主動去爭取康理永恆的愛的同 時,身為凡人的她早已經注定棄權的結局。

康理是驕傲的,但遲遲不願先表達愛意的桂玟,也有她無法動搖的自尊和性格。這樣的意氣之爭,同樣反映在《碧海之心》中黛欣和瑞夫之間的愛情角力上。

愛情

同樣一則愛情傳說,寫了三本書,應該會令讀者感到彈性疲乏,但娜拉巧妙地利用視角的轉換、篇幅的調整和劇情的逐步推演,為原本單純的傳說骨架增添細節血肉。

康理的角色是清楚而一貫的。高傲、情緒化的精靈王子,苦於三百年前親手鑄下的錯誤,無法和心愛的戀人廝守。這位時而暴躁,時而幽默的深情精靈從《太陽寶 石》開始,便一直擔任男女主角的關係催化劑和愛情顧問(雖然常常弄巧成拙),也為故事增添許多活力和樂趣。

相反地,在《太陽寶石》中,桂玟小姐只是一抹幽魂的存在,眾人口中溫柔、孝順的悲劇女主角,相當平面/平淡的角色。隨著故事進行,魔咒逐一被破除,桂玟的 角色在接下來兩部作品中越來越明顯、越來越重要。故事也不再只是單從康理的角度敘述,讀者們開始得以進入桂玟的立場和角度,進一步瞭解到愛情是共同經營的 關係,所謂的對錯,也絕不可能只傾斜向其中一方,更有很多時候,只是選擇的取捨不同。

這樣的主題,同樣也反映在另一對貫穿三部曲的戀人,麥約翰和費夢蒂身上。這對在故事裡輕輕帶過,地位卻舉足輕重的情侶從某個角度看來,和康理與桂玟有異曲 同工之妙。約翰選擇了國家,做一個英勇報國的軍人,而桂玟選擇的是家庭,做一個孝順賢慧的女兒、妻子和母親。一為忠,一為孝,選擇沒有高下之分,但結局卻 是相同的鴛鴦夢斷,天人永隔。

桂玟的選擇是錯的嗎?約翰的選擇是錯的嗎?故事裡沒有預設的立場,娜拉描繪的故事向來不是單純的愛情至上主義,讀者們必須自己去決定最後的答案。

現實

夏綠蒂‧白朗特筆下的簡愛在面對男主角羅徹斯特先生的求愛時,因為道德的束縛選擇拒絕並遠走他鄉,直到意外繼承了遺產,回到尚菲爾莊園後,發現發瘋的羅徹斯特夫人放火燒毀了莊園自殺,羅徹斯特先生因此受傷成為殘廢,簡愛才選擇回到男主角身邊。

簡愛在羅徹斯特先生殘廢並失去莊園之後,才以女繼承人的姿態和已經不再富有的男主角成婚,這樣的劇情安排在某些文學批評者眼裡,白朗特其實是想避開羅曼史最致命的道德疑問:女主角愛的究竟是男主角的錢,或是他的人?

在桂玟和康理的故事裡,答案是無庸置疑的:桂玟三次拒絕康理獻上的無價寶石,讓它們化成花朵。非常傳統而政治正確的結局,然而娜拉顯然並不滿足於這樣的傳統。

愛情當然不允許一絲雜質,但是這樣高道德的質疑,應該是男女一體適用,而不該獨獨針對女性,特別是當男性通常以年輕貌美溫良嫻淑做為擇偶標準時,我們是否也該反問:男主角愛的究竟是女主角的美貌溫順,或是她這個人?

經過兩部作品的醞釀(《太陽寶石》中亞登對自己出身的缺乏自信,以及《月亮的眼淚》裡尚恩對裴娜偷偷販售他的作品的動機質疑),娜拉終於在《碧海之心》中以物質主義者黛欣做為女主角,大膽地挑戰這個羅曼史自古以來最脆弱的罩門。

《碧海之心》,一顆如大海般遼闊不受拘束的野心,指的是黛欣,也是瑞夫。兩個人同樣地充滿想法和願景,同樣自尊強烈,不同的只是他們的出身和性別。結果這 樣的差異卻造成兩人在故事中截然不同的心路歷程與盲點:瑞夫害怕黛欣愛上的是他的財富,最後卻讓財富成為他倆之間最大的障礙,而黛欣卻苦於自己的野心勃 勃,無法安於單純的愛情。

在第十六章開頭的對談裡,黛欣近乎崩潰地對著大哥亞登坦白:「我要一切。」的確,在二十一世紀的現在,財富和愛情對於女性而言,已經不再是一道魚與熊掌的 單選題,但不可諱言的是這道選擇題對女性而言,仍然不容易,即使是自我豁達如黛欣也不例外,女性在社會上背負的道德枷鎖,依舊比男性沈重許多。

透過黛欣和瑞夫這兩個角色並列,娜拉其實提出許多值得深省的尖銳問題:為什麼希望金錢與愛情兼得,會成為一種女性無法承受的罪過?特別是當瑞夫的財富,黛欣靠著她自己的天分與努力,也可以得到時,為什麼男人的貪婪叫做野心,而女人的野心卻叫貪婪?

這些問題,需要的也不是一個簡單的答案,而是更深沈的思考。

或許有一天,我們終於能夠醒悟:開口表白愛情,並不可恥。想要一切,也不是罪過。透過自己的努力去實現所有的夢想,和希望不得而獲之間,更不是一個粗糙的等號。正如亞登所說:無論夢想什麼,夢想就是夢想。

到那一天,希望我們都有大聲宣告內心的想法、伸出雙手擁抱未來的勇氣。這或許是娜拉‧羅勃特在創作這套《愛爾蘭三部曲》時,最希望傳遞給我們的訊息。

備註:原文刊載於《碧海之心》,果樹出版。同步發表於陌路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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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

真不虧為譯者本人,如此精闢的解說,把愛爾蘭三部曲所要闡述的意義描述的極致詳細,甚為佩服!!


愛爾蘭三部曲在諾拉的眾多著作中,對我來說大概排名有前三吧,原因無他,那維妙維肖的寫景,迷幻朦朧的愛蘭氛圍,加上神話傳說,一切美得很不真實,感覺書中的美景即將躍出在你面前,令人有無限遐想。


不過只看一次確實不夠透徹,許多內容也逐漸淡忘,趁此機會再把它拿出來回味一下,應該是個不錯的主意。